信息化和数字化是近年来热议的话题，在审计领域，许多人认为随着数字化的深入，信息的可靠性会得到根本保证，审计职业将失去存在的必要性。这个观点有很强的迷惑性。本文旨在理清现代企业内部审计的底层逻辑问题，包括为什么需要内部审计，内部审计能解决哪些问题，以启发同行对企业内部审计的发展前景的思考。尽管许多企业认为设置内部审计机构是监管机构或法律法规的要求，我们也需要理解制度设计的初衷。

一、内部审计的产生

现代企业内部审计是在企业发展过程中自发出现的，经济学家给出的解释是审计可以解决代理问题。现代企业是大量委托代理协议的组合，股东委托管理层负责企业运营，管理层继续一层一层将企业的各个环节的运营职能委托下去。协议约定委托人应该根据受托人的工作业绩支付报酬。但是由于双方存在信息不对称，委托人会怀疑受托人在工作中或在报告中存在不诚信行为，例如工作懈怠，公款谋私，虚报业绩等，所以委托人会尽量压低协议中承诺的报酬，诚信的受托人则会受到伤害。这就是代理问题，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经理人市场中没有优秀的人才。而审计的职能就是通过提升信息的可信度解决代理问题，社会审计旨在解决了股东和管理层之间的代理问题，而内部审计则旨在解决企业内部的代理问题。代理问题的本质是信任问题，只要存在不诚信的行为，代理问题就不会消失，审计就有存在的必要性。数字化技术可以解决特定环节信息处理的可靠性问题，但是不能解决社会的诚信问题。同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技术是中性的，好人可以用，坏人也可以用。并且如果坏人发现利用新技术可以获取暴利，应用动机会更强烈。相信数字化技术的应用可以从根本上解决代理问题无异于相信允许所有公民持枪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社会治安问题。不可否认，新技术的应用会改变工作模式和数据处理流程，这些变化对审计工作的影响是具体的，有些也是直接的。

二、内部审计的发展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有些国家的内部审计职业已经成立了行业协会，开始建立执业准则和职业道德守则等自律性规范。但是具体到个别企业，是不是需要设置内部审计机构，企业往往有成本效益权衡，即由于不诚信或舞弊行为而给公司造成的损失与设置内审机构新增的成本二者的权衡。所以早期成立的内部审计机构的核心工作是反舞弊，常常以公司内部的“警察”自居。上个世纪晚期的几次由于公司财务丑闻导致的资本市场动荡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内部审计职能的提升，尤其是美国的发起机构委员会1992年发布了内部控制框架，该框架推动内部审计的职能由发现型向预防型发展，更多地关注如何有效地防患于未然。内部审计作为公司风险防范的最后一道防线，通过定期与不定期相结合的方法持续评估公司的内部控制体系，识别设计缺陷和运行缺陷，及时采取防范措施，提供专业建议。内部审计逐步发展成公司内部的独立客观的鉴证和咨询活动。2008年美国雷曼兄弟银行的破产引发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机，许多公司的董事会和高管在总结教训时提到好像没有人做错事，但是我们破产了。内部审计开始被作为公司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可以直接向董事会或审计与风险管理委员会报告，越来越多地关注公司全面风险管理体系的有效性。相对于过去主要关注来自公司内部的风险因素，内部审计也要评估来自市场和客户、供应商和供应链、竞争对手和潜在竞争者以及替代品等风险因素对公司运营目标实现的影响，还要识别来自政治、经济、社会、技术、法律和环保等方面的事项可能产生的风险。内部审计职能的扩张也导致许多公司专门设置了风险管理部和合规部。

三、科技发展对内部审计的影响

科学技术的发展使得新技术不断应用于生产经营和商业活动中，导致审计环境发生深刻变化，内部审计必须深入研究这种变化，才能有针对性地调整审计策略和审计方法。与此同时，新技术也可能应用于审计，改善审计效率和效果。分析程序的应用是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例子，二十年前的审计程序中，分析程序往往是应用在终结阶段作为质量复核程序，计算一些常用的比率或趋势，查看是否存在异常，是否需要追加审计程序。近二十年来，计算技术和数据处理能力飞速发展，不仅大量应用在企业经营和会计核算方面，也同样应用在审计中，审计人员利用这些技术，在审计计划阶段和实施阶段广泛应用分析程序，不仅可以准确定位重点审计领域，有时甚至可以提供证明力非常高的直接证据，极大程度提升了审计效率。近年来，区块链、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技术也在会计审计领域中拓展了许多应用场景，尤其是在盘点、函证以及证据审查等方面的成熟应用，使得审计可以提供更高程度的合理保证。但是，技术是中性的，是一把双刃剑。近年来审计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利用高科技手段进行舞弊甚至违法犯罪的活动，这也使得审计职业界的危机感日益加剧，魔道之争日趋激烈。上海国家会计学院每年会评选和发布影响中国会计行业的十大信息技术，针对评选出的十大信息技术对会计应用场景的具体影响，还会邀请多位嘉宾基于不同维度或多项信息技术所属大类的发展趋势进行综合分享。审计人员应当密切关注新科技在商业领域的应用场景并评估其对审计工作的影响，通过不断学习提升自己的专业胜任能力。

四、内部审计的发展趋势

新技术的发展和应用会深刻影响审计环境和审计方法，但是不会改变内部审计的本质。近年来，社会对企业契约的认识不断深化，企业的利益相关者不仅包括股东和债权人，还包括员工、社区和社会公众等，民间组织和政府部门都在积极推动建立企业在环境保护、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方面的准则，内部审计将在这些准则的实施方面提供鉴证和咨询服务。这种趋势也要求内部审计与外部审计协同工作，内部审计准则和外部审计准则都做出了相向而行的规定。内部审计准则2203号要求内部审计应当做好与外部审计的协调工作，以保证充分、适当的审计范围；减少重复审计，提高审计效率；共享审计成果，降低审计成本；持续改进内部审计机构工作。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第1411号也对注册会计师审计工作中利用内部审计人员的工作做出了详细的要求。从宏观层面看，整合财会监督和审计监督等监督体系，促进各个监督体系之间的贯通和协调也是国家治理的必然趋势。未来随着内部审计和外部审计的目标不断趋同，二者在工作内容和审计方法方面的协同必然会不断深化。